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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怀念的不只是张国荣还有香港电影的黄金岁月

类别:电影人物 日期:2017-8-15 12:38:55 人气: 来源:

  每年临到香港国际电影节、香港电影金像颁前后,“港片之死”的悲悼之声总会如约而至。这种声音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即已出现,感叹的内容大多以黄金岁月不再为要义。

  对香港电影粉丝而言,一段美好岁月的逝去诚然值得感伤悲鸣,但抚今追昔之余认清历史吊诡与之形迹依然有其必要性。香港电影的盛衰实在与香港这座城市的盛衰同为连理。

  与非洲、印度等其他被殖民地区不同之处是,香港被英国殖民之前实乃一无所有。英国成为香港的者之后,利用维多利亚港水深港阔、四季不结冰的优势,将香港打造成一座转口贸易城市。经年累积,渐有成就。

  中华人民国成立后,为换得英国的承认,新中国承诺暂时不收回香港。接着朝鲜战争爆发,香港成为了中国与外部世界沟通的唯一桥梁,借此“良机”,由转口贸易城市渐趋转型为工业城市。

  十年加“六七”,让在港居民的身份意识终于定版。1970 年代后,地铁开通、廉政成立、九年制义务教育实施,这一系列良性政策使得香港经济迅速腾飞。1984 年《中英联合声明》签订,“九七”大限成为港结。后面的故事无需多提,尽在不言中。

  香港电影在五六十年代的渐渐起势,很大程度上是原来上海电影业因为时局变化的移转所致。海外华人彼时极端需要为大众文化重要构成的电影,邵氏、电懋、长城、凤凰、中联、嘉禾这些香港电影业产业的支柱公司,生产的电影大多以武侠、功夫、伦理电影为主,辐射面包括了港、澳、台、新、马、欧美,这些电影在意识形态层面、文化层面成为想象中国的影像投射体,离散海外的华人在一次次的银幕文化共振中被连结到了一起。

  七十年代中后期,以徐克、许鞍华、方育平、谭家明为代表的海外留学人员归港,他们通过的中介进入电影业,在八十年代初开始发挥威力。

  美国电影学者大卫·波德维尔著名的香港电影研究专著《香港电影的秘密:娱乐的艺术》,讨论的香港电影绝大部分属于八、九十年代,绝非偶然。只有这个阶段的香港电影才是真正有关港人的身份、情感、记忆、经验、想象的投射,才是其界影坛独树一帜的形式风格最波澜壮阔的一次爆发历程。让无数港片迷无止境缅怀的香港电影黄金岁月正是于此开端。

  美国知名诗人兼影评人 Geoffrey OBrien 在 1992 年 9 月份的一期《纽约书评》上撰文称,“香港正在创造这个星球上最喧嚣最缺乏意识的电影”。这个概括大抵准确,法国电影评论圈自 1960 年代以降最重要的影评人 Serge Daney,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喜欢香港电影。癫狂,火爆,感性,纵情,这些都是这个阶段香港电影最显见的性格特质。如果要找一位此阶段最具影响力、最能代表香港大众商业电影创作实力的导演,非徐克莫属。

  十三岁就开始用超 8 毫米摄影机、有着顽童性格的徐克在电影界有“东方斯皮尔伯格”之称,他神乎其技的蒙太奇手又让部分影评人把他看作“不那么哲学化的爱森斯坦”。

  香港电影黄金年代的几大浪潮,徐克都是推动浪潮的关键人物。他是最早在香港电影界实践电影特效的人物(《蝶变》)。1980年代中后期至90年代初香港电影的两股重要浪潮,由《英雄本色》的英雄片浪潮、由《倩女幽魂》开创的人鬼片浪潮,徐克本人虽然不是这两部电影的导演,但项目的始作俑者都是他。

  推陈出新、交杂是徐克创作的重要特色。《英雄本色》、《倩女幽魂》直至后来的《黄飞鸿》、《新龙门客栈》,都是新瓶装旧酒。直至合拍片年代的《龙门飞甲》、《智取威虎山》,徐克依然延续了这种风格。

  徐克酷爱在大众商业中夹杂意识形态思辨,《刀马旦》讨论了三种不同的抉择,《黄飞鸿》中充满了民族主义、感时忧国的讨论,但在严肃的知识看来,这些讨论都表面化的不值一提。思考在徐克电影中,甚至在绝大部分香港大众电影里面,其实不过是阶梯,是通往感官愉悦终端的阶梯。作为功夫片的《黄飞鸿》最精彩的部分肯定是令人瞠目的动作奇观。

  徐克对香港动作片最大的贡献,是他引以为傲的支点理论。徐克让建立在杂技、戏曲基础上的动作朝着超越身体极限运动发展的同时,用各种道具作为支点给予了这种动作发展的合。《黄飞鸿》系列第一集仓库大战的部分是最能体现徐克这种思维的段落,徐克将仓库布置成了近似嘉年华的游乐场空间,梯子、绳子、、秤砣都成为了可以利用的动作支点。徐克代表了香港大众电影场面调度艺术与蒙太奇的最高水准。

  吴宇森的电影魅力很大程度上源于他对戏曲歌舞技艺以及传统旧式伦理做的形式化,《英雄本色》的内核是中国旧式戏曲的苦情传统,兄弟义气、家族亲情、法律之间的纠结在高度浪漫化的动作场景中被放大到了极致,吴宇森赴好莱坞之后成功作品寥寥,很大程度上即源于始终无法将这种传统中国伦理情意植入文本中。

  成龙是七十年代即开始活跃于香港影界的明星,他早年的动作片还是围绕具体的功夫招式展开,进入八十年代后,他将搏命式极限动作、精心设计的喜剧桥段以及优雅灵活的杂技般动作技巧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了独一无二的动作喜剧。

  影评人喜欢将成龙与基顿、劳拉哈代组合比较,更的影评人则在成龙的动作场景中看到了一代舞王 Fred Astaire 的痕迹。今年奥斯卡终身成就颁给成龙是好莱坞对香港动作片作出的世界性影响力的肯定。

  涉及香港的大众电影自然不能忘了王晶。Daney 当年香港电影“除了谋求暴利外,根本全无作为”,这一点用来指代王晶也许并不为过。但凡事都有例外,完全原创的《赌神》毫无悬念是王晶最诚挚最成功的一部作品。

  《赌神》代表了香港电影黄金年代杂糅各种商业电影各种类型元素的非凡能力。赌术、动作、喜剧、、,各种大快的商业要素都被服帖的糅合到一处。这部电影有一个元素也能代表这二十年代香港电影最重要的一个特质:身份。影片的戏剧性魅力是源自周润发在赌神与白痴之间大开大合的高强度反差演出。

  周润发自然是那个世代最瞩目的巨星,但最现象级的演员毫无疑问是周星驰。周星驰的喜剧魅力与无厘头文化在香港的大行其道是特殊的时代背景所致,反、、解构意识是冷战前后岁月普遍化的文化特质。一旦时过境迁,无厘头文化凋谢自然不可避免。这也是周星驰后来转型导演后在新世纪第一个十年有意抛弃无厘头文化的原因。

  九十年代香港电影的受众已然不是蓝领工人的天下,中产观众渐渐兴起。有着泰国华侨身份的陈可辛成为了这类电影的代言人(《新难兄难弟》、《金枝玉叶》、《麻麻帆帆》)。《甜蜜蜜》将异乡人无助的奋斗历程与缘起缘灭的爱情故事黏合到了一起。张曼玉在影片中的演出了代表了九十年代亚洲女星的表演巅峰,即便放宽历史界限,张曼玉在整个九十年代精彩绝伦的演出,战后的亚洲女星亦大概唯有高峰秀子可与之比肩。

  二战的结束催生了好莱坞的黑色电影,“九七”的到来阴差阳错的催生了银河映像。杜琪峰在“九七”之后,用风格化的场面调度技巧、多线索交叉进行的悬疑叙事技巧、充满高隐喻的母题叙事,创造出了非常完整成熟的银河美学。银河美学是对香港商业化类型电影的强劲补充。

  没有基金支持的香港电影工业,并不意味着无法生产艺术电影。王家卫的横空出世即是意外又有着合理的一面。

  王家卫当年借壳英雄片热潮推出风格标新立异的《旺角卡门》,第二部作品《阿飞正传》即露出真容。在蕴积了十年之后,香港电影界终于出现了一位让艺术电影圈侧目,继而为之疯狂的影人。影评人第一次惊讶的发现,终于有一位香港导演可以与他们大谈布列松、安东尼奥尼、戈达尔、法斯宾德。

  在《阿飞正传》中,王家卫重拾香港电影 1960、70 年代普遍化的寻亲母题,用怀旧、复古、迷离的影像追忆了一段逝去的时光,时钟、百叶窗、水影、镜子、景框成为了他日后电影的签名式符号。

  在《重庆森林》中王家卫用白日梦的方式制造出了1990年代最具情感能量的爱情故事,一种处于临界状态令人迷醉的爱情。

  在《花样年华》中,王家卫用细密、审慎、艳丽、浮华又充满可触质地的影像创造出了一种绝对东方化的暧昧情愫。统合最近十年各类关于新世纪以来最佳电影的评选活动,《穆赫兰道》与《花样年华》堪称夺命双姝。

  王家卫在电影圈的粉丝,级别也很高。塔伦蒂诺观看《重庆森林》哭泣的无法自已,索菲亚·科波拉在 2004 年的奥斯卡颁舞台上点名感谢王家卫,今年奥斯卡最佳电影《月光男孩》的导演巴里·杰金斯(Barry Jenkins)是王家卫的粉丝,从该片中明确可以看出杰金斯迷恋王家卫到的程度。

  全球艺术影展戛纳电影节的话事人 Gilles Jacob 在2006年影展发布会面对记者质疑王家卫担任资格的非议时,直接脱口而出,“选王家卫当,是因为费里尼死了,伯格曼不愿意来。”

  斯科塞斯生平第一次也是迄今唯一一次拿下奥斯卡最佳导演,获作品《无间行者》(The Departed)改编自香港电影《无间道》。这是最强大的电影帝国对香港电影非凡成就的终极肯定。

  《无间道》并非作者化的电影,它是刘伟强、麦兆辉、庄文强多年努力、联手而为的结晶之作。早年是摄影师出身的刘伟强,在九十年代创造了风靡一时的《古惑仔》系列,这是《英雄本色》开创的英雄片浪潮的最。刘伟强代表了香港影人反文本的倾向,他在九十年代最成功的几部作品,除了《古惑仔》之外还有《风云》,都是改编自漫画。

  悖论是,《无间道》的剧本是香港电影全面向好莱坞学习的产物。悲剧是,《无间道》是香港电影半个多世纪以来偶然生发、默默蕴积、直至绽放到后的华丽终结。《无间道》是香港影人在失去了所有海外市场四面楚歌之际的一次天鹅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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