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起,我都会先扫一眼谷歌的新闻版块。这是在美国养成的习惯,至少它能我不会漏看重大新闻。
事关中国的报道在美国所占的比重如此之大,甚至很难找到除美国之外的另一个国家与之分庭抗礼。
这让我想起我的英国朋友Andrew,他从大学本科毕业时,还是青葱岁月的大男孩儿,就拿到了英国在华的一个重要职位。那时我们在刚认识,对中文一窍不通的Andrew告诉我,大概在2004年前后,他发现包括英国在内的对中国的报道突然变成了常态,几乎每天都有一篇与中国相关的文章,这触动了还在学校念书的他的职业规划:他的未来与中国有关。
中国注定要成为一个世纪话题,但这个话题的在近二年陡然生变。几天前我和对外经贸大学WTO研究院院长屠新泉在微信上聊天,他说,其实真应该关注一下美国社会对”中国崛起“的不同反应。
美国人,和任何国家的人一样,都是不可量化的概念,套用“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说法,三亿美国人眼中可能有三亿个不同的中国。
报道的“中国崛起”、学者眼中的“中国崛起”、和中国有生意往来的商人眼中的“中国崛起”、投资者眼中的“中国崛起”以及普通百姓眼中的“中国崛起”,各有各的维度,各有各的视角。
实际上,绝大多数美国人并不关心所谓的“中国崛起”,也不关心中国。他们每天在自己的世界中忙碌,即使和中国发生关系,可能就是购物时买了”中国制造“的产品,甚至他们关心的只是价格和质量,到底是不是中国制造也不太重要。
我在采访华尔街的一个银行家朋友时,他引荐我和戴维· 斯密克(David M. Smick)聊聊。斯密克是个传奇人物,做过两党总统候选人的经济问题高级咨询顾问,还是索罗斯等传奇金融投资大师的业务顾问,被业界同行称为“最了解世界经济和金融”的人物。他写了畅销书《世界是弯的》以回应托马斯·弗里德曼的《世界是平的》,书作获得好评,以至于有人打抱不平,认为他没必要非和弗里德曼搅在一起。
身为投资、金融、经济咨询顾问,斯密克一张口就给了我一个非常有趣而专业的比喻。他说,近来,几乎就是这两年的时间,人们对中国的态度突然发生了转变,就像是在货币/大商品市场,各种趋势暗流涌动,某个趋势突然得以强化、并达到点后,市场就向着新的方向迅速位移。
调查结果显示,2018年53%的美国开始对中国持积极看法。仅在两年前,这一数字还停留在44%。这一结果后面加的注解这样说:它具有标志性意义,从一个侧面反映出美国对中国和平发展认可度的增加。
对调查,我浅薄的理解是,问题的设计、调研方式的不同、样本选择的代表性不同,民调出来的结果会有天壤之别。所以,盖洛普的调查反应的是一部分美国人的观点。寻找的另一个方向是,看网络评论。
几个月前,《纽约时报》刊发了一个特写文章:中国崛起和“贸易”衰落之谜。文章提出的问题是:要理解中国的经济成就及其难以预料的后果的话,人们必须要问:一个主义国家领导的市场经济,为什么成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或者换个问题:为什么它不应该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为什么中国的崛起不应该像实际发生的那样——国家主导的经济计划、工业补贴,以及基本上或根本不考虑“贸易”规则——发生了呢?
文章在最后一部分总结说,中国非但没有如预测的那样崩溃,反而再一次展示了道尔在谈及日本时所说的“融敏锐、伤痛与深刻的脆弱感于一体的民族自豪感”的力量。这种败落多年想要逆袭复仇的单纯野心,是美国从来都没有体会的。
与社会相反的;完美的公司化国家;美国养虎为患;尽管21世纪将是中国的世纪,但22世纪将不会属于任何人——为增长而增长是癌细胞的意识形态;而点赞最多的评论则说:鸦片战争重创了中国。中国人民和中国领导层没有忘记,也不会忘记他们的国家遭受了什么。中国人相信他们的将为19世纪的过去而报复国家。
5月2日《邮报》发表了佛罗里达州党鲁比奥(Marco Rubio)的署名评论,题为“打击中国侵略的工具”。当天文后共有61条评论,直接点名中国的两条评论说,对特朗普的大多数事情都不能苟同,惟有支持他对抗中国;另外一条说,永不信任红色中国。
这些评论展示了一部分美国人对中国的负面态度。不过在网络评论中,向来不乏负面态度,无论指向是否针对中国,所以也只能算参考的一个维度。
我于是去求助社会学家。我的朋友Robert A. Gordon颇为知名,不过这点我是后来通过Wikipedia才知道的。Robert以研究智识、种族等而闻名。在平常接触中,Robert算是我熟识的美国人中最聪明、也最有幽默感的,他总能用三言两语就把大家逗乐。他的形象也充满喜感,不用雕饰就自带圣诞老人的神韵。
Robert对我描述了美国人的社会心理过程,他说,美国人对中国的看法要追溯到很久以前、最初始自传教士。传教士们传回美国的信息是,中国人勤劳聪明,这使美国人对中国人的尊重和同情普遍而深厚。后来日本侵华及它带给中国人的强化了这一看法。
战后美国对日本的不适甚至逐渐软化,随着日本恢复元气并开始繁荣而变成了尊重。日本制造的产品也从被的对象变成了被推崇之物。之所以提到这一点,Robert说,因为美国对中国人的态度与对东亚人的一般印象相融合。
中国的崛起本来也可能遵循相同的模式,但不同的意识形态和不同制度的构成了挟制,使美国人把中国看作是一种,尽管他们对中国人依然怀有敬仰。
Robert引用了社会学中广为人知的马基雅维利主义,他说,为了实现民族复兴,中国自认为有迫切赶上的必要,但这种迫不及待和中国采取的一些策略引发了美国人的担忧——说的不好听就是。
关于中国快速崛起的各种讨论,在2014年以后就在中国变得非常密集而认真,起码在网上是这样体现的。
对很多美国人来说,中国所谓“崛起”有些无厘头。机构风险分析 (IRA) 公司联合创始人克里斯· 维伦(ChristopherWhalen)直言不讳地对我说,中国“崛起”是个愚蠢的概念。中国一直就是重要的国家,只不过经历了两个世纪的战争和外来入侵。一旦中国内部问题得到解决,中国的回归就是自然而然的。
当我和不同背景的美国人探讨中国“崛起”时,很多人都有一头雾水的感觉。我只好改变方式方法,让他们告诉我,提到中国,他们脑海中出现的五个概念/画面/事物。
G: 丰富的历史文化、半个世纪的影响了全球的发展轨迹、之后转型表现出来的高超技艺,带来了稳定和经济发展奇迹、在创新上打破了对中国人固步自封的;超越美国成为最大的经济体,并可能会引导人类文明前进的方向。
那些和中国有所来往的美国人对中国崛起的话题有更切身的感受。一个美国从上世纪80年代起就在中国工作,对她来讲,中国崛起在摆脱贫困上真实存在的、也是了不起的,其它则要就事论事,不能用“崛起”两个字一概而论。
埃尔南德斯(EddyHernandez )是全球知名的阿根廷探戈大师,每年都受邀在表演并教学,今年春天他受邀去了和上海。刚从中国回来的埃尔南德斯因雾霾的影响,不时咳嗽几声,但他对中国的兴奋却溢于言表。他在中国用起了微信,感慨于中国的移动支付直接跨越了美国的信用卡阶段;他的中国学生在使用共享单车,他比较了中美共享单车价格和市场的区别后,对我说,科技创新在中国有如此庞大的市场真让人惊叹;而中国人是他认为中国必定超越美国的主要因素——他说,“我在全球教探戈,中国学生的年轻程度、对学习的认真,竞争让我印象深刻,也许阿根廷探戈的未来,就在中国。”
摩根大通一个高管的话很有代表性。他对我说,中国的崛起不可避免,任何一个国家有13亿的人口都必然对世界产生重要影响。中国通过与世界相联、本国经济进行贸易往来而获益匪浅。
从经济的角度,中国似乎成功地把计划经济与个人的财富创造进行了调和。这使得中国更像是不同“主义”的混合体,更恰当地说,是重商主义。
当中国以美国强有力的竞争者的姿态出现时,Robert说,原则上,中国作为经济竞争者的崛起,应该与有领土野心的庞大军事力量的崛起分开;但对很多美国人来说,中国认为这两者密不可分。同样,在受过更多教育的美国人眼中,这种不可分割性常常被视为爱国主义的策略,以对的垄断。
在美国目中,中国的崛起应该不局限于目前这一种形式,这样美国人接受起来会容易些。但目前中国传来的信息是,中国的崛起似乎只能遵循一种形式,这让美国人感到不安。
在墙倒塌后的一段时间,斯密克告诉我,冷战结束,美国人、至少是美国精英们浪漫地相信,历史终结,全球化,中国将会不断并进入经济体系、与国际秩序相联通,所有人将从中受益。
虽然美国、甚至在整个,精英们一直以来都知道中国在搭免费车,但他们对中国一直留存希望,直到最近态度集体转向。
关于“中国崛起”的分析文章甚至出现在美国的投资理财网站上,其中一篇文章声称,美国大规模裁员已超过五年,北约国不愿将国防支出提高至各自国内生产总值的2%,这些给了中国崛起的空间。在文章的最后,作者说,“战略性耐心”在努力尝试后没有奏效,国家过去十多年来出现了致命的错觉,现在必须回答的问题是:对投资者和商业繁荣的最大是什么?是中国?俄罗斯?朝鲜?伊斯兰极端主义还是南美洲和非洲的失败国家?没人能确定地回答,但未来几年人们需要并采取政策来应对“意识形态驱动的中国”。
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前院长、“软实力之父”约瑟夫·奈(Joseph Nye)说,亚洲有自己的平衡,许多国家在担心中国的崛起。在回答“一带一”是否会成为改变国际格局的重大战略的问题上,约瑟夫·奈说,一个世纪以前,英国地缘理论家哈尔夫·麦金德(Halford Mackinder)提出,掌控了欧亚就是掌握了全世界。与之相对,美国的政策更倾向于19世纪阿尔弗雷德·马汉(Alfred Mahan)上将的理论,更强调于海上力量和边缘地带。“麦金德vs马汉,我赌马汉胜。”约瑟夫·奈说。
美国大西洋600558股吧)理事会高级研究员罗伯特·曼宁(Robert A. Manning)则话里有话的说,不一定只有白人才会成为新殖义者。很可能将来美国、欧盟、日本、印度等日益增大其联盟,打击中国民族主义或游戏产业政策的尝试。
在维伦眼中,中国模式的根本缺陷在于,它依赖于与利用中国与其他国家的关系,而非真正的,可持续的内部需求。他认为 “一带一”就是个例子,它靠加大小国的债务来推动中国的经济增长,这将以经济灾难收尾,同时在地缘上制造问题。
在为期两天的中美贸易谈判最后在所有期待中悄然散场,吃瓜群众都觉得一定是水太深,分歧太大,双方在关税、知识产权以及强制技术转让等问题上可能要吵上相当一阵子。
斯密克告诉我一个最近发生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和世行春季会议上的细节。这个例行会议每年都会聚集财长和央行官员及相关金融人士,很多人都和斯密克相交甚密。
斯密克对我说,“让我吃惊的是他们对中国态度的转变。事实上,欧盟国家的人非常明确地表示,他们对特朗普的关税行动不是特别感兴趣。但认为中国在知识产权及强制技术转让方面问题巨大。
这些国际金融官员们提到中国时用的词是”不公平“,”“,斯密克听到越来越多来自不同国家的政策制订者相似的抱怨,他们说让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是个巨大的错误,中国还没有准备好去遵守规则。
然后特朗普的一个也做了相似的表达。所有信息指向都很明白,特朗普打响了对中国的第一枪,使包括欧洲在内的力量重新开始评估中国。欧洲希望特朗普停止在关税上争执,应当集中力量来应对中国的知识产权问题。
我有一个相识三、四年的朋友是典型的美国白人,一个富庶的农场主,以画油画、赛马为乐。我们的谈话从来不涉及中国。几天前他忽然问我,中国人为什么要偷美国的技术和知识产权?
中美贸易叫战中特朗普的华裔拥趸们当美国选择与中国对立特朗普大声吆喝贸易战,“中国制造”悄无声息重新占领美国那些在美国“黑”下来的民间高手和他们催生的市场
雪野莉子
网友评论 ()条 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