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计显示,《哪吒之魔童降世》(以下简称《哪吒》)已跻身中国电影市场票房前三,仅次于《战狼2》与《流浪地球》。自7月26日上映以来,《哪吒》从未让出过单日票房榜冠军的宝座。
这部动画亦如“哪吒”本人,手执“火尖枪”脚踩“风火轮”,一飞冲天,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是人物命运的豪迈宣言,也投射出国产动画沉寂后的励志爆发——有人说,至此国产动画又有了新的门面。
《哪吒》的崛起让观众看到国产动画无限潜能的同时,也展示出一重“遗憾”甚至是“焦虑”:曾经让中国动画区别于海外动画,获得巨大荣耀的中国动画学派美学风格,在这部如今的“门面之作”中难觅踪影。当银幕上的国产动画从“哪吒闹海”转向“魔童降世”,面向未来,承载着水墨、剪纸甚至敦煌壁画等传统形式之美的中国动画学派还有没有价值?其中潜藏的更深刻命题是——对于传统,我们该以怎样的态度去继承发扬?
对于“《哪吒》的票房成功意味着中国动画的再次崛起”这个目前比较普遍的说法,电影学院动画学院教授孙立军持不同观点。在他看来,《哪吒》的票房成功意味着中国动画在商业上的巨大突破,但这并不能代表艺术与文化价值的全面崛起,对此应持态度:“《哪吒》整体表现风格偏海外动画,当年享誉世界的中国动画学派审美难以得见,有点可惜。”
在学者看来,中国动画学派的式微,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过去几十年中大量涌入中国市场的日本和欧美动画风格,如今已经抢占了当代青年观众,甚至是青年创作者的审美先机;另一方面,《哪吒》的票房成绩体现出一种商业电影的普遍成功规律——对更多观众而言,用符合网络审美的细节与人设,说圆一个迭起又中规中矩的故事,远比美学意趣上的极致追求重要。
换而言之,《哪吒》的成功契合了当下观众的观影需求,也点出了中国动画学派“走到商业背面”的发展尴尬。对水墨等中国传统动画风格的继承正越来越局限于学院派的精英式探索,很难受到资本青睐、得到更大舞台的机会。在今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上,一部名为《秋实》的8K水墨动画短片让观众眼前一亮。动画短片以齐白石名画为灵感,讲述了一只青色蝈蝈渺小又顽强的生命历程;8K超高清技术在动画短片中的首次运用,最大程度上还原了中国水墨“兼工带写”的审美特色。作为短片合集中的一部,该片获得了全场最响亮的掌声,但这背后的“投资性价比”足以吓退投资商:四分钟的背后,是30多人长达两年的努力,有时一个一秒钟的画面,就需要几个月的研发探索,推倒重来。
应该说,传统一脉的中国动画从开始就是作为独具面目特色的艺术电影类型而出现的,在今天的工业体系和市场中,确实展现出其短板。
上海交通大学教授、中国电影评论学会副会长李建强认为,传承中国动画学派,要从人才、技艺、内容开拓入手。“在很长一段时间中,我们对水墨动画等传统技艺的传承、研究不够,导致其被市场消解、解构。此外,水墨、剪纸等基于传统工艺美术的表现形式,也存在叙事上的局限,较难表现现代生活的宽阔可能,拓展其技艺表现力显得尤为重要。”
如何传承发扬中国动画学派的精髓,不妨看看近年的案例。动画片《中国唱诗班》用颇具中国特色的工笔画风与电影化的叙事语言,勾连起一个个贯穿古今的唯美故事,在青年人云集的弹幕网站收获赞誉一片;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正在制作的《斑羚飞渡》尝试用度运动镜头与重彩风格拓展水墨动画的丰富性,选取沈石溪小说为底本,展现出主创团队为中国水墨“叙事性”加码的雄心。
上海电影家协会副、导演郑大圣则提供了看待问题的另一个视角。郑大圣曾经执导过2010上海世博会中国馆的主题片《和谐中国》,其中有三分钟的水墨动画片段成为点睛之笔。在他看来,中国动画不该是一个被固化的概念,而应该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为什么以前的中国动画更多从文化史、男人断掌手相图解艺术史和民间传统中吸取元素寻找资源?这是由那一代创作者身处的文化所决定的。而今天这一代创作者面对的是一个完全打开的世界,从这个的世界中汲取元素,丰满自己的故事,正是这一代中国动画人的宝贵财富。”因此,郑大圣眼中的《哪吒》虽然形式上受到日本和欧美动漫的影响,但情感是本土的,“不水墨,却很中国,其实是开拓了中国动画的新疆界”。而这恰为继承发扬中国动画学派提供了一个——传承传统,不妨积极寻找民族之根与现代心理的链接点,毕竟当年中国动画学派的成功正在于其“不模仿别人,不重复自己”的创新,以及提取传统之美承载当下之思的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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