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向前、向前······”只要听到这首雄壮的解放军进行曲,和看到银幕上八一电影制片厂那四射的八一·五星标志性片头,打小长在军队大院的我便怦然心动、血脉喷张。
1966年12月26日,父亲宫洁民经总政肖华主任签令调任八一电影制片厂演员剧团团长。举家乔迁后,我便可朝夕零距离地接触到昔日心仪的电影明星田华、王晓棠、王心刚、张良;和饰演“专业户”的李炎、邢吉田、里波、胡晓光;饰演基层指战员的张勇手、高宝成、刘秉璋、霍德吉、李久田、柳成、董金堂;饰演大娘、大嫂的曲云、安琪、朱毅芝;饰演俊俏女兵的师伟、杨雅琴、于素萍、沈华芬、刘尚娴;及饰演丑角反派的刘季云、王孝忠、刘江、杨成轩、言小朋、张璋、张善普、胡敏英等,他们是我青春岁月里的亮色。
每晚茶余饭后,大院的男女老少便聚到灯光球场散心。当年我们俊男靓女正值青春萌动期,球场既是展现各自球技和阳刚体魄的舞台;又是彼此心照不宣初恋的社交地。
“军影男篮”是每晚“龙虎斗”的擂主,因主力有八一队退役的花俊忠、巩立政、相子良、罗、仁;加之演员李富昇,摄影白夫金,干事王秉正,美工李健等,年年蝉政篮球赛的冠、亚军。
攻擂的是我们“军影子弟男篮”,队员有高大威猛的中锋曹长江,左撇子神投手郑大征、郑二征,肩宽体阔的中锋郝小莹,足智多谋的边前锋陈大铁,防守严密的卢继兵,以小快灵著称的前锋罗炎,狡黠、幽默的组织后卫宋棣及宫五零、朱军、严小可、李白鸽等。
昔日的“军影子弟女篮”也是巾帼不让须眉。队中有身高马大的“假小子”严小秋,前锋程倩、郑丽君,后卫李维佳、林小冰等。平时她们敢与男孩儿同场竞技;眼下观战,又与大院男孩一同为“子弟男篮”站脚助威。
紧邻球场的17楼,当年住的尽是单身女演员和大批军艺分来的女兵。只要比赛,这些沐浴后的靓丽女娃便闪亮登场,欢呼跳跃着充当起“军影男篮”的“粉丝”和拉拉队。
当值裁判是被誉为“烟火大王”的特技车间主任于泽。只要他的哨音一响,球场上下顿时风生水起。真是场上的玩命;场下的手痒与多情。总之,由于拉拉队的推波助澜,致球场热闹惊艳的气氛一点儿不亚于当今美国的NBA。
昔日八一厂的游泳池,曾为总政系统首屈一指。因而年年盛夏均成为部属机关和大院人家趋之若鹜的避暑胜地。
那是1959年,厂里为国庆10周年赶排献礼片《海鹰》,在生活区西南角挖了一个长36米、宽25米的游泳池。南侧池壁外间隔12米又分别挖下两个1.5米见方、深2米的水下摄影舱,舱壁中部与泳池间,分别钻通30厘米直径的圆孔,后镶上密封玻璃供水下拍摄;泳池北岸修成椭圆形,岸上由置景木工用杉篙、方子木竖搭起8米高的背景架,钉上结实的白布;由动画美工用油彩逼真地绘出碧海蓝天;待池水注满实拍时,各在东西池边绑上一块铺板,分别由一名特技师站上去来回晃动来人工造浪。
据导演严寄洲回忆,《海鹰》的主拍地是青岛,而片中男A角王心刚等大量水中的特写镜头均是在游泳池反复补拍的。由于《海鹰》成功上映,当年在新侨饭店为主创人员召开的庆功会上,周总理还当众与王心刚、王晓棠碰杯祝贺。
依仗这湾得天独厚的“”,军影子弟个个犹如浪里白条。像我、罗炎、巩流沙、李小林、李小戈、严可、严小秋、杨燕娣等不仅均会泳、蝶泳,还能一口气扎猛子潜到对岸。记得泳池东南角曾支着个7米长的跳板,不少孩子都能来个燕子展翅入水。还得数当红歌星景岗山胆子大,才出生仨月就被其兄景春寒抱来泳池戏水玩耍。因为大院子弟个个水性好,所以适逢市、区游泳比赛均能载誉而归。
“”伊始,大院盛兴用废和赛璐珞自制毛像章和台灯罩,厂洗印车间的片头下脚料一时间成了大家争相淘换的“香饽饽”。
尽管“”中许多经典影片均被打成“毒草”封入片库,但小礼堂天天有派借批“毒草”为由放映老电影。为一饱眼福,我就和发小提前吃晚饭,后溜进小礼堂顺舞台的墙梯攀爬到灯光架上“潜伏”。不巧有回我喝多了水,躲在架子上实在憋不住就“哗哗”地尿开了。这突现的“人工降雨”顿时令礼堂下方一片哗然,“不好!台顶灯架上有人”。随即开灯中断放映。我们便一个个被狼狈地薅下来赶走。
金秋临近,手巧的邻居吴晓红手把手地教我和四弟用8号铅丝、小线制成捕鸟的夹网,后我们仨与葛宁、范平平结伴翻墙去院外的菜地挖“蝲蝲蛄”做诱饵设网捕鸟。来回蹚过厂外的菜地均不忘大把地偷摘西红柿、黄瓜一大快朵颐。那会隔三差五能捕到比麻雀大的“户不喇”;有回四弟竟网住一只眉眼镶红毛的“红甸”,稀罕得范平平愣是拿出心爱的弹弓外加50根橡皮筋来兑换。
隆冬时节,毗邻的池成了大院子弟的免费冰场。我用木板、铅丝赶制了冰车溜冰时,见光洁如镜的冰面上,大院的张小青、卢小飞、卢小寒脚踏冰刀辗转腾挪煞是羡慕,就与发小董民民“套磁”,并连日借穿董的冰鞋,晃晃悠悠从冰上站立、倒脚前溜学起,起初尽摔马趴,渐渐才能效仿李白鸽、李小戈等跑大圈、单切,甚至还敢跳跃冰窟窿。那会儿我们一边滑冰,一边还用冰叉子去捉紧贴冰面缓游的小鱼,可谓滑冰抓鱼一举两得。
不久京城兴起“拳击热”。发小袁利民就从101中学借回两副拳套,于是干涸的游泳池便成了大院的拳击场。就读于石油附中的孩子头罗炎为拳师。我和宫五零、袁力平、袁力保、袁利达、冯元元、徐小羽、徐小宝、胡林、董民民、郝晓光等先学基本拳法,再学进攻及躲闪步伐,后轮番捉对厮杀,直打得乌烟瘴气。毕竟拳击在当时被视为和,在众家长一致下,我们无奈收摊散伙。
初夏,大院孩子头卢继兵从海军大院抱回一只刚断奶的狼狗崽儿。我恰好去八一湖游泳捞回一根拴羊的长锁链,就将小狗拴上,还给狗起名叫“保黑”,没事就与发小袁力保、冯元、徐小羽等一大帮牵着去厂外遛狗、拖死猪、逮青蛙、擗苇叶回来包粽子。
“徐家小乐队”曾风靡大院。指挥是影片《地雷战》的导演徐达。徐酷爱音乐,并为膝下五子购置来大批乐器,长子小羽拉小提琴,二毛小宝拉手风琴,三毛小昆拉二胡、高胡、板胡,四毛小打扬琴,五毛小影弹柳琴、中阮。但凡听到小乐队的美妙琴声,大院子弟便一个个勾魂陶醉。
毕竟习乐少惹事,发小冯元元、李江、李白鸽先携琴加盟。我也翻出家中闲置的小提琴拜小羽为师。昔日的“鸽子迷”袁力保竟“金盆洗手”,忍心割爱卖掉饲养多年的20只信鸽,与宫五零进城买回提琴、手风琴。大家一同从“嘶嘶啦啦”地锯木头练起。经过半年的努力,一个个的琴技犹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已能随着演奏样板戏和《长征组歌》。
因为我学会了拉提琴,1968年孤身前往北大荒支边才不感到寂寞;也正是凭借这一技之长,1970年我能被特招当兵,从而彻底改变了日后的人生。
听老辈人讲,1951年3月,八一厂在京西永定河支流途经的丰台六里桥开始筹建,至1952年8月1日建成,总占地面积392.1亩。当年依河建厂,南岸为厂办生产区;北岸为生活区。一日,淘气的我还偷攀上15米高的大水塔俯瞰,“嚯!”偌大的八一厂俨然一个横卧的“中”字。
生产区设四室,即:故事(含导演、摄影、演员),纪录、军教、第四制片(如1964年拍摄的核试验)和十大车间(置景、化服道、照明、动画、特技、录音、洗印、剪辑、整备、动力),因而成为全国最大的电影制片厂。
同时,总理亲笔签令:任陈播为解放军八一电影制片厂厂长。此“委任状”已由其子女捐赠给了首都电影博物馆。
1952年拍摄出第一部军事教育片《河川进攻》;第一部纪录片《荆江分洪》;译制成第一部汉语教学片《神经系统和条件反向反射》;1955年拟开拍的第一部故事片,是由付铎编剧,王苹、刘沛然导演的《冲破黎明前的》。然而开机尚晚,却杀青在先的是严寄洲导演的故事影片《脚印》。
生活区设“四堂”:即大、小食堂、洗澡堂、小礼堂;“三所”:即卫生所、招待所、托儿所;“三场”即羽毛球场、篮球场、游泳场;“一塔房”:即供生产、生活用的大水塔和锅炉房;“一店”:即供应副食、水果、日杂的小卖部;“一队”即汽车队。队中有辆专供国庆阅兵拍摄的“红旗”牌敞篷轿车至今仍视为八一厂的镇宅之宝。此前,我特借司机擦车之际登上去一回,从而有了绕世界逢人显摆的资本。
我家是坐北朝南的欧式大屋顶单元平房。据说是厂行政处长刘志超精心设计的。衣柜、书架、写字台、桌椅及大、小床铺均由营房科提供。室外的水泥墙可种植“爬墙虎”绿化,房檐四边镶着宽厚的挡雨裙板,四季冬暖夏凉。
门前种着高大的莱阳梨、桑树和一架茂盛的“玫瑰香”葡萄。我们在房前空地种上淘换来的西红柿、架豆、茄子、辣椒、韭菜根儿;还用木板、纱网在山墙夹角垒起了鸡窝、兔舍。日后鸡、兔长大可屠宰解馋,兔皮还能卖钱,待雄鸡打鸣,我们则可抱着四下去斗鸡寻欢。
当年的老邻居向东依次住着:厂著名美工师兼制景车间主任白艾,传奇的老红军杨厚珍阿姨(因杨的前夫系著名抗战名将罗炳辉,其又担任过毛的生活秘书而为人敬仰),副厂长王牧,电影《海鹰》的导演严寄洲,电影《怒潮》的导演史文帜;南院西头住着电影《抓壮丁》的导演沈剡;后院西头住的是号称为“十大车间总司令”的副厂长赖志友,资深的录音师郭大震;向北是电影《槐树庄》的女导演王苹,及厂老刘力生,“国宝级”摄影师薛伯清,高产编剧陆柱国等。
记得演员王心刚前曾支着一副双杠,据说是厂里拟拍新片《南海长城》,王被选定饰演片中男一号鸥英才,但袒胸赤臂试镜时,导演嫌他腰间赘肉多,为突击减肥尽快练就出南海渔民的雄健体魄,特为其开的“小灶”。
那会我家西邻的17号筒子楼,住着一位而立之年的白胖叔叔,夏夜我去楼前草丛逮蛐蛐,常见他的陋舍灯光彻夜亮着,后来看过电影《雷锋》、《地道战》,才知片中经典的旋律和主题歌均出自胖叔叔之手,敢情他就是著名作曲家,后来晋升为少将的解放军艺术学院院长傅庚辰。
某种意义上,以皇城和胡同为代表的老文化和以各种机关、军队大院为代表的大院文化,在历史变迁中交互影响,构成了如今城市文化的基础。本报将以“大院记忆”为题向社会征集,讲述人们记忆中的大院往事。文章有真情实感,文字优美,同时提供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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